第25章 楹联

雪夜狂奔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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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揉揉干涩的眼睛,正欲开口,忽然一阵淡淡的香气飘进鼻孔,好像从手指上传来的。奇怪了,我从来不涂香水,手指上怎么会有香味?提起指头嗅嗅,果然闻到一股醇厚的密香!

    “这香味甜甜的有点熟悉,不像香水味儿……”忽地记起早些年混迹古玩市场时见到过一件木珠手串,被店铺老板奉为镇店之宝。我足足哄了他一个月、请他吃了几顿宵夜才肯让我上手玩了十来分钟,把玩完后手掌上残留的木香半天不消褪。我回头定眼望着帆船木雕,只见木头色深亮泽,纹路细腻密致,跟木珠手串似是一路材质。轻轻抚摸船身,触手光滑油润,像包裹着一层薄薄的油脂。凑上前嗅一鼻子,淡雅怡人、如花如蜜,跟木珠串一样的味道!

    我心中已有答案,举起木雕笑着对杨槐道:“我选好了,答案就是这件木雕,展柜里所有雕品加起来恐怕都抵不上这一艘帆船的价值!”

    杨槐似乎感到有点意外:“你不仅要选对物件,还得说出理由来!”

    我珍而重之把帆船摆回原位,指着展柜里一堆雕品解释道:“牙雕、玉雕原料价值比其他雕品高出一大截,而象牙又比翡翠难得,所以我差点以为答案就在五件牙雕之中产生。好在最后关头抹了一把眼睛,使我茅塞顿开改变了主意!”

    “你抹眼睛跟选雕品有什么干系?别卖关子,继续往下说!”

    “我发现指头上沾有香气,我跟你不同,不喜欢擦香水抹发油,所以手上的香味让我很迷惑。这种香气自然淡雅,绝对不是工业香料。象牙、软玉、翡翠、榄核本身不带气味,唯有木材经过雕刻打磨却仍然能保持原有的木香。想明白了这一点,答案便呼之欲出,再难得的象牙、再珍贵的翡翠,价值都没法跟沉香木相比!”

    杨槐脸上肌肉突突跳动几下,像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,咬牙啐道:“瞎猫碰上死耗子,这一道题算你走运!”

    黄花梨、鸡翅木、铁力木和紫檀木并称中国四大名木,其实还有一种木料比以上四种更珍贵难得,那就是沉香木,也称沉水香。沉香并不是一种木材,而是一类特殊的香树经年累月、混合了油脂成分和木质成分结成的固态凝聚物。由于沉香本身带香,古时常被用作香料,也可以入药,到了近代成为制作工艺品和家具最上乘的原材料。沉香生长周期漫长,一块沉香木通常需要十几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形成,产量极少而供求极大,因此价格一直居高不下。近些年市场上对沉香艺术品需求激增,一克百年沉香竟然叫价上万,比象牙、黄金、翡翠、和田玉高出不知多少倍。至于沉香中的极品“奇楠沉香”价格更是惊人,一块手掌大的奇楠沉香原木最低要价两千万!

    我稍稍松了一口气,心中直呼惭愧,若非鬼使神差嗅到木雕上的香气,第一道题便要铩羽而归。

    杨槐换上一泡新茶,好整以暇道:“我身为国画大师,跟你比拼绘画那是以己之长制你之短,赢了也不光彩。我年青时因为醉心学画而耽误了文化课,诗词歌赋一窍不通,第二道题便考考你的诗词功底,免得你骂我以大欺小!”说完走到书案前一边磨墨写字一边道:“《春闱报喜图》是文徵明为唐寅而作,我便用唐伯虎的一句上联考你,你必须在十分钟内写出工整的下联!”

    我小学还没毕业已经能背诵唐诗三百首,上初中后更把宋词三百首也背了个遍,所谓“熟读唐诗三百首,不会作诗也会吟”,我一向对自己的诗词功底十分自信。杨槐不知我底细,把题目出到我家里来,这便宜算是白捡了!

    只见宣纸上龙飞凤舞写着七个草书大字:画上荷花和尚画。诗句乍看平平无奇,但我默念几遍后却不禁暗暗心惊。这句诗属于回文对联又兼用谐音,从左往右读跟从右往左读读音完全相同。绝妙之处是首尾两个“画”字一为名词、一作动词,既切题又兼顾回文和谐音,绝对是难得一见、又极难作对的上联。

    我一边斟酌一边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,首先得确定首尾呼应的一个字。我尝试了好几个字,如“作”、“怀”、“雕”、“离”等等,可是总难以拼凑出工整达意的诗句。这幅楹联最难的地方是第二和第六个字、第三和第五个字必须同音且不能重复,还须跟首尾一字各自组成词语,别说我这等半吊子,换作诗词大会的冠军选手一时半刻也未必对得上来。

    我催动所有脑细胞仍然毫无头绪,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急得满头大汗。杨槐则肆无忌惮露出幸灾乐祸的冷笑,居然还轻轻打着拍子哼起小曲!

    “老邝,原来你跑这里来了,害我到处找你!”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暴喝,滕晋和小凤如两股疾风冲进办公室。

    滕晋上下左右看了我好几圈,低声问道:“没遭那阴阳人暗算吧?”

    我思绪还沉浸在浩瀚的诗词世界里,一脸懵圈地道:“没有啊,谁暗算我?”

    杨槐板起脸厉声喝问:“喂,你们是什么人?想进来就进来,当我办公室是公共厕所吗!”

    “我们是他朋友!”滕晋拍着我肩膀答道:“好你个自命不凡的假艺术家,把我们晾在一边几个小时,害得老子喝茶喝得胃疼!”

    杨槐哼了一声,目光倏地被小凤吸引住,贼兮兮地端详一番,咧嘴赞道:“漂亮,真漂亮,顶尖模特的级数!”

    小凤横了他一眼,不加理会,转头问我道:“金牌的事情问清楚了没?”

    这时早已过了十分钟限时,我半颗字也写不出来,败局已定。我掷下钢笔叹了口气,对杨槐道:“我写不出下联,我输了!”

    这时滕晋已看出我在跟杨槐赌斗,轻声读了几遍上联,啐道:“你这老不死够阴险的哈,出一道这么艰深的上联,老邝要能对得上来早去北大当教授了!”

    我心头泛起一阵焦躁,金牌是杨槐亲手所刻,只有他知道刻的是什么图案、哪处地方。现在只剩下金牌一条线索能追查下去,他不说出金牌的秘密,线索便要中断。线索一旦中断,神秘老人势必又将屠刀架在我身边人的脖子上!

    再往深处想,尊严事小,人命事大,虽然我一向耻于求人,不得已也要当一次无赖,拉下面子说些好话,希望杨槐能发发善心通融一回。我心里计较着如何开口,目光在满室字画上随意游走,忽然在一幅《李明妃伺寝图》上停了下来。只见图上描绘着龙床宫帷、檀案金杯,宋徽宗志得意满半躺床上,李师师坐在床沿替他打扇,身后还有两名宫女抚琴吟唱,一派琴瑟和鸣之像。

    “扇子……打扇……”一串绚烂火花在漆黑的脑海中倏地炸开,我默默思索片刻,抬头朝杨槐一笑道:“我想出下联了!”

    杨槐立即摇头摆手道:“你刚才已经认输了,况且十分钟限时已过,就算对得再工整也无效,这是规矩!”

    滕晋在一旁急道:“这幅对子是千古绝对,能对出下联已经不错了,还在乎一点时间?”

    “这里是我的地盘,规矩由我定,我说超时就是超时,你以为像农贸市场任你讨价还价么?”

    “既然规矩是你定下的,你就能改变规矩!”小凤俯身沏了一杯热茶,双手捧给杨槐道:“你是有地位、有声望的国学宗师,不会跟我们后辈斤斤计较,多给他一次机会又何妨?”小凤这番话说得又甜又嗲,还大大捧了杨槐的面子,任谁听在耳里都无比受用。

    杨槐乐呵呵接过茶杯,一双淫眼在小凤玲珑翘凸的身体上打转。“美女说话就是不一样,让人听着舒坦!”回头朝滕晋和我横了两眼,“你俩学着点,说话硬邦邦容易得罪人。我有身份、有涵养才不跟你们一般见识,换作其他人早把你俩撵出去了!”

    小凤嫣然一笑:“这么说你答应了?”

    杨槐搔搔脑勺,装作难为情地道:“我这人一向最讲究原则,说过的话决不改口……不过既然美女开口,我也不好拒绝,今儿便勉为其难破例一次,下不为例哈!”

    对付阴险的流氓要用阴险的办法,对付好色的流氓只需一位美女足矣。我向小凤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,迅速在纸上写下七个字,递给杨槐。

    杨槐接过信笺,轻声念出来:“扇里酥风苏李扇……啥玩意啊,狗屁不通!”

    我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把纸扇,扇里又画上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,两个女人各执羽扇替男人打扇。我将图画给他们看了一遍,徐徐解释道:“我的下联是‘扇里酥风苏李扇’。第一个‘扇’字是名词,指纸扇。最后一个‘扇’字乃动词,指打扇的动作。‘酥风’指的是两位女子打扇的仪态风情万种,连风里也带着酥劲儿。能使男人神魂颠倒、销魂蚀骨的当然不是凡尘女子,‘苏’指的是苏小小,能歌善诗、文才横溢;‘李’是指李师师,贵为王妃、诗词歌舞样样精通。两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在旁相伴,轻摇羽扇、吟风弄月,该羡慕死多少男人!”

    杨槐心不在焉地打个呵欠,道:“马马虎虎,算不上工整,也不够严谨……”转头瞟了小凤一眼,谄媚笑道:“不过看在美女份上,勉强算你答对吧!但是你别高兴太早,还有最后一道题,答对了才算过关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