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入世

桁暮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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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里是位于极北的苦寒之地,北风常年肆虐的怒号,大雪终年纷飞。

    雪花自天际洒下,纷纷扬扬,白草努力的想要挺直腰杆,却抵不住北风的凌虐,枯折在地。

    一名身着黛蓝色衣裙的女子站立在风雪中,身姿笔挺,眼神定格在正渐渐远去的马车上,马车渐行渐远,在雪地上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印记,不多时,印记被洒下的雪花覆盖,看不见踪迹,仿佛方才的马车是一个幻影。

    漫天飞雪纷扬而下,一抹血迹喷溅在轻盈的雪花之上,那抹黛蓝色衣裙失了力气,像雪花般飘落于地,手中匕首沾染的液体在白雪的衬托下,愈发鲜红。

    远处行驶的马车中,雪花散入帷幔,湿了少女的罗裙,女孩儿皱了皱眉,似是睡得不太安稳。身旁一双修长的手迟疑后抚去女孩罗裙上的雪花,拉了拉盖落在女孩身上有些掉落的毯子,转而看向轿外苍茫的雪色。

    卿言睡梦中只觉得身上出了汗,黏糊糊的,睁开眼睛,青灰色的帷幔映入眼帘,迷惑片刻后反应过来,这里不是北冥境。

    卿言手撑着床坐起来,望了望四周,这是一个很陌生的房间,房内只有她一人,身上只着内衫,用来御寒的厚袄、外袍和斗篷被脱下叠放在枕旁,身上盖了棉被。

    门“吱呀”一声被人推开,卿言抬头看去,一袭墨色出现在眼前,那人眉目俊朗,风姿卓绝,腰间系的梨花样的玉佩摇曳间似有梨花芬芳,带着古老金属戒指的手中拿了一个包裹。看见她醒了,也不说话,把包裹放在桌子上,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。

    卿言看见他进来拉了拉身上的棉被,没有说话,有很多疑问,却不知从何问起。

    窗外熙熙攘攘,屋内沉默异常,片刻后,卿言看向悠哉喝茶的人,开口:“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?”

    那人饮了口茶,道:“我以为你会先问。”

    卿言抿了抿嘴,道:“这是哪儿?”

    “桃花镇。”慵懒低沉的声音。

    易辞突然出现在北冥境,对她下药,趁她昏睡之际将她带到这里,不道歉便算了,竟然在她面前悠哉的喝茶,面色不改,毫无愧疚之色,这人当真是心理强大。

    “姑姑呢?”她自小与姑姑生活在北冥境,从未离开过。

    “北冥境。”喝茶的动作微顿,又恢复如常。

    “你带我离开,姑姑没有拦吗?”易辞固然武功高强,但姑姑身为清羽族大祭司的妹妹,天赋凛然,灵力强大,若两人打过,易辞不应该这么轻松才对。

    “我是带你回家又不是拐卖你,申姑娘自然不会拦。”易辞放下茶杯看她,调侃道。

    闻言,卿言眉头一皱,心下一急脱口道:“我说了,不去清羽,我要回北冥境。”

    她在北冥境长大,北冥境就是她的家,清羽那地方说是她的家,但她从未见过她所谓的家人,那就是个不欢迎她的地方,为何要回去?

    易辞没有理会,语气平淡:“别闹脾气。”

    “那地方,不欢迎我的。”她出生时被算出是灾祸煞星,不详之人,清羽族族主,她的父亲,亲手把她交给姑姑,让她离开清羽,十六年了,她从未见过父亲一面。

    易辞没有答话,卿言也低头看着被子不吭声,眼神流转间突然看见枕边的衣物,想起了什么,犹豫问道:“我的衣服......?”

    “我脱的。”易辞面色如常,轻描淡写道。

    这人是真的把她当小孩儿吗?他知道有男女之别,礼仪教化吗?

    卿言脸颊微烫,耳根也红起来,有些恼怒的询问他:“你为何要......要这么做?”

    “会热,这里不是北冥境。”

    还真是简洁的回答呢,卿言撇了撇嘴:“那也不能……”

    北冥境长年风雪,她一直穿着厚厚的棉衣,如今到了这红尘是要入乡随俗,现下里虽然天气慢慢转凉了,但她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确实有些热,更别说,她天生怕热耐寒了。不过,男女授受不亲,他此举也太……太过亲近,啊不,轻浮。

    须臾,卿言看了看正在喝茶的人,没好气的开口:“你能先出去吗?”

    易辞闻言放下茶杯,拿了包裹朝卿言走过来,卿言往后挪了挪,紧了紧棉被看他:“你,你做什么?”

    易辞嘴角轻微向上勾了些,看着她,笑道:“换完把门打开。”

    说罢,将包裹放在床边,人便转身走了出去,墨色衣衫消失的潇洒果断。

    卿言打开包裹,是件略薄些的素色衣裙,拿起衣服在铜镜前比了比,倒是挺合身。

    换好衣服,卿言打开房门,易辞背对她倚在栏杆上,黑衣如墨,乌黑的头发被发冠束起一部分,另一部分散在肩上,额边几缕碎发,显得慵懒潇洒,风姿卓绝。眼睛看着楼下人声熙攘,幽深如海。

    虽说易辞做的事不太光彩,人却长的一表人才,风姿绰约,斜椅栏杆,眉眼淡漠,墨色衣衫微微摇曳,看着倒有些仙风道骨和……冷漠疏离。

    卿言走过去和他并肩,易辞看见她,眼睛微光闪动转瞬消散,淡淡问道:“换好了?”

    说完也不等她说话,道了句:“走吧。”便自顾自的往前走。

    “去哪儿?”卿言在背后问了一句,没有人回答,声音消散在空气之中。

    什么人嘛?亏得刚才看他仙风道骨,心里还扑通扑通的,这人真是白亏了这身好皮相,性格属实不行。想归想,看着那人准备下楼,卿言便快步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片刻后,卿言面前摆满了精致的食物,什么恼怒啊,气意啊,不忿啊就都没了。北冥境苦寒之地,吃食简单而乏味。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精致的饭食。

    易辞好心给她倒了杯水,还没等她感动,又撂下一句:“吃完就动身。”

    卿言正欲开口反对,邻桌的乡民插了话:“公子若是没有急事的话,可多留两日,前些日子柳府公子和李员外家千金喜结连理,这可是镇内盛大的喜事。今又恰逢中秋,两家人便资助镇内要连办三天灯会庆祝呢!”

    另一位乡民继续补充道:“是啊,今天晚上刚好是灯会的第一晚,明日中秋还有月神下凡,热闹的很,两位既然来了,机不可失,可以带着小娘子到相思河看一看‘下神’礼,让月娘保佑二位恩爱不疑,白头偕老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若是答应我灯会结束之后再走,我就答应你回清羽。”

    论智慧,她斗不过她;论武功,她打不过他。既然结局是一样的,不如好好享受一下沿途的风景。

    卿言只想着拖延时间,完全忽略了乡民那句恩爱不疑,白头偕老。

    易辞看着她沉默片刻,缓缓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夜晚的桃花镇,灯火阑珊,锦绣相映,熙熙攘攘,热闹非凡。

    “从前我只在书上看过,上元佳节时花市灯如昼,未曾想中秋也有灯影婆娑的景象呢。”

    卿言走走看看摸摸,新奇的很,满眼都是惊喜的光亮。

    易辞走在身侧,面无表情,卿言看他兴味索然,心不在焉,全然对灯会没有兴趣,认为他是为了防止她逃跑,才勉强自己陪她来灯会,想到这儿卿言也没了游玩的心情,忍不住开口:“你不用这样看着我,我不会跑的。”

    易辞脚步微顿,感受到她的情绪,缓缓道:“中秋本是团圆之日,可如今天下不太平,妖魔横生,战争频发,游子离乡者众多,家人离散的比比皆是,虽共赏一轮明月,却难以团聚。中秋灯会是为了让那些孤独的游者有一个可以寄托的地方,大家一起过节,岂不快活。”

    这还是卿言认识他以来,听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,征了征道:“既然如此,那便好好玩,人生重在享受,这么多人都在和我们一起过节呢。”

    易辞听了默默不语,带着她继续向前走。

    卿言四处看看,前方一个面具摊子出现在眼前,摊子前挂了个青面獠牙的面具,看起来狰狞可怕,卿言看了看径自走在前面的易辞,脑子一转,计上心头。

    “呀!”卿言戴了面具“忽”的跳在易辞面前,想吓他一跳,可惜人家面不改色,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
    卿言无趣的放下面具,恹恹的向前走,面前突然出现一串红色的食物,继而响起易辞的声音:“吃吗?”

    卿言接过尝了一口,甜而不腻,酸不倒牙,好吃的很:“冰糖葫芦?”

    易辞点了点头,卿言边嚼边道:“我能再要一根吗?”

    易辞摇了摇头,带着她往前走,轻启唇:“不行。”

    明月高挂,相思河碧波荡漾,绚丽的莲花灯漂浮在河面之上,灯影婆娑。

    岸边有人摆了香案,案上放了许多西瓜、月饼、葡萄之类的瓜果。西瓜还被切成了莲花的模样,煞是好看。

    “祭月神?”卿言从前中秋只和姑姑赏月吃月饼,还没有祭过月呢。

    易辞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卿言又道:“真的有月神吗?”

    易辞顿了顿,又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卿言听了闭上眼睛,双手合十,许起愿来。

    “过来。”易辞叫了她一句,卿言睁开眼睛,看见易辞不知从哪里拿了莲花灯和纸笔站在河边。

    卿言接过莲花灯,听见易辞道:“真想许愿,便把愿望写下来,随灯漂流更容易实现。”

    不能怪她错愕,易辞从来都是一副淡然慵懒,超脱世俗的样子,突然变的这么,这么接地气,她还有些不适应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只有一个?”卿言回过神问道。

    “我不需要。”易辞答道,转身看向河面。

    从二人认识以来,他从未对她说过他家人的事情,卿言也不好多问,顿了顿,背过身去,写下自己的愿望:

    一愿姑姑平安喜乐,健康顺遂,二愿离人归乡,天下长安,三愿花灯月阙……

    “小小年纪,想的不少,天下长安?你能做什么?”易辞笑她。

    卿言惊的转过身,把纸护在怀里,恼怒道:“你不准偷看。”

    易辞轻笑了下不再理她,继续看向灯光点点的河面。

    卿言写完愿望,将纸小心翼翼的折好,放在莲花灯上随着河流漂向远方。

    忽然想起什么,道:“要是起风了怎么办?”

    易辞轻笑了下,无奈扶额,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两人走到桥上,许多盛装出游的姑娘看到易辞,不断驻足偷看,脸色羞红。

    卿言见状加快了步伐,待反应过来时,发现自己走到了偏僻的角落,四周黑黢黢一片,什么也看不到,心里顿时一慌,脱口而出:“易辞!”

    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,慵懒低沉的声音:“我在。”说完,又补充了句,“还真是小孩儿。”

    卿言松了口气,脸颊微红,太丢人了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易辞没有放开她,轻握她的手腕带着她走。

    他的手不像他的声音那么冷淡慵懒疏离,温暖有力,她跟着他慢慢的走,心里想着,这条路远些也无妨。